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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1 / 2)





  “二哥打算在鲁国久居了?”

  “嗯……”

  管夷吾抢道:“只等时机成熟,二公子自会回去。”

  时机成熟?诸儿没有子嗣,难道他们在等兄终弟及?我哼笑:“管先生,您就没有做过蚀本的买卖吗?我要是你,想些不切实际的事情,还不如面对现实。您要肯走正道,怕早就位极人臣了。

  “夫人教训的是。”管夷吾低头拱拳。我向来讨厌他,他既虚应我,我也不愿再搭理他,只笑笑,就转身离去了。

  同儿身边,始终跟着一个人,正是那日禚地之野遇到的村夫。同儿许他佩剑上殿,想是极看中他的。我上前道:“那天真要感谢先生,先生如今官拜大夫,我却还不知先生姓名,真是失敬。”

  “夫人,不敢,在下姓曹刿。”曹刿一礼。

  我倒吸一气,起身相扶。“原来是名士曹刿,我早有耳闻。只是先生隐居山林,多少人请都请不动。先生肯为我同儿出仕,真是鲁国之福啊!”

  “夫人哪里话,得遇明主,是在下之福。”

  我好奇问道:“哦,先生所谓明主,该是什么样子呢?” 不说天下英雄,只说那日在林子里,两国君主之间,同儿就输了诸儿一截,可最后曹刿却愿为同儿出山。

  “衣食所安,弗敢专也,必以分人。牺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

  我点头,原来如是。同儿的能力虽有限,但他谦恭下士,又诚实有信,就有满朝贤臣愿意跟着他。相比之下,诸儿就孤单许多。君主太强,会掩盖为人臣子的光芒,这就是为什么,管夷吾这样的能人宁可辅佐一无所长的姜纠,也不肯去诸儿的朝堂。

  ――――――――――――――――――――

  同儿生辰过后,连着几日酷暑,到了傍晚,总有几声干雷,却不见有雨。窗外蝉鸣蛙噪,吵得人心绪不宁。

  我斜卧榻上,一手扇着风,一手拿着简,正思忖如何应付各路诸侯,却见果儿僵直地站在门外,影子被日头拉得老长。“你站在那里做什么?挡着我的光了。”

  果儿不动,背着光,也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我直觉出事,半坐起来。“你有话快说,别装神弄鬼的。”

  “公主,齐侯……”她的声音里已有哭腔。

  我差点掉了手里的简,但立刻安慰自己,诸儿是发兵了吗?秋天还没到,这么快,难道情势有变?这事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旁人大惊小怪罢了。我试图镇静,问道:“到底什么事?”说完,才发觉自己的嗓音也变了调。

  “齐侯……薨了!”果儿说完,已经泣不成声。

  “你说什么?” 我犹如晴天霹雳,惊得浑身颤抖。

  果儿跑到我跟前,抱着我喊:“公主,公主!”

  “你说什么?” 这丫头我平时骄纵惯了,拿这事来和我玩笑,这回我定不绕她。我朝她大喊:“这怎么可能!我走时他还好好的,你说!你说!我不信!我不会相信的!”

  “连称、管至父联合公孙无止叛乱,引军入宫行刺齐侯,阿费扮成齐侯,以身代死……”

  “那……诸儿是逃走了?”

  果儿含泪摇头,“他们发现齐侯一只鞋,据说那只鞋齐侯早上狩猎的时候落在围场了,不知何故又出现在宫里,说是彭生公子的冤魂作祟……齐侯还是让他们找出来了……”

  冤魂作祟?“鬼话!鬼话!我怎么会信?告诉我,你在和我说笑呢!”我挣开果儿的手臂,猛摇她的肩头。

  “公主!公主!”果儿再说不出别的话,只是边哭边唤我。

  我推开她,站起来,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果儿来扶我,我勉强站稳,又推开她,往屋外去。“公主!公主!”她紧跟着,我回头朝她吼道:“死奴才,等我知道你在骗我,一定剐了你!”

  我已经没了方向,只知道要找人问个清楚,跌跌撞撞来到同儿的书房,未等通报就闯了进去。同儿见我进来,面无表情,挥退了两旁仆从内侍。我看他神情,已知大事不妙。我不敢开口,只瞠目看他,等他告诉我实情。

  “母亲,齐侯薨了,内乱,被刺。姜无止登上王位。”他的声音变得异常缥缈,不知道花了多长时间,我才理解他话里的含义。

  “姜无止是主谋?”我惊讶于我还能理出这样的头绪,“那厮根本是个混蛋!连称、管至父为何要跟着他反?”

  “连称、管至父戍边一年有余,齐侯背约,说好瓜熟而代,却反悔了。……连称、管至父拥立有功,连妹也做了君夫人。看来,她也出了一把力……”说到后面,同儿的语气已有嘲讽。

  “糊涂!糊涂!”诸儿要伐周,这话怎么能和他们说!“这群叛臣逆贼,我定要灭了他们!”我大声叫嚷,悲伤被愤恨替代,血液里燃起了复仇了火,只有杀戮可以平息。也只有这样,我才不至于被这样的噩耗击倒。

  “母亲,我是不会出兵的。”同儿的声音决绝而冷冽。他是不会难过的,他只会庆幸,报应不爽!

  “很好!很好!”我冷笑,“你是太小看我了,你以为我没有兵权,就不能成事?倒是你,将来无论谁继位,都不会像诸儿一样念及舅甥之情,你的土地对他们来说比亲情要诱人的多。我和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们尚且如此对我,何况是你。哪日我不在了,你就好自为之吧!”

  我从书房出来,又是一阵闷雷,雨终于落了下来,下得天昏地暗。连天都哭了,我却没有。果儿诚惶诚恐,不离左右。我看着她,淡淡说道:“你哭什么?诸儿说要回来接我的,他说话不算数,该哭的那个是我。……死了倒是干净,可以解脱了……”

  我敲开纠的书房,纠一脸戒备,我却一脸诡笑:“管先生,恭喜你!你们等的时机,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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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日子,我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仿佛又回到了十数年前的桐月宫,只是,再无希望可言。

  果儿恨不得搬走宫里所有的东西,连簪子都不许我带。我喝酒,她也不拦,只要我醉得不省人事,对她来说就有暂时的安全。

  我想和她说,我不会死,我还在等。可看她这样绞尽脑汁地和我斗智,我又不想告诉她了。没有酒,没有这点恶趣味,我还怎么支撑下去?

  次年开春,管夷吾终于联络了大夫雍禀,刺杀姜无止,平息齐国内乱。纠向同儿请辞,回齐国继承王位。

  “纠今天就回去了?”我问果儿。果儿点头。“我的镜子呢?”我又问,“你也不必把东西收得那么干净。”

  果儿取来铜镜,却不给我,我伸手向她索要,“我变妖怪了?你这么怕我看。”果儿含泪将铜镜递给我,原来一头青丝已成白雪。

  “去拿坛酒来,”我说,“好好庆祝一下。”

  果儿看了我半天,终于退了出去。我看着她的背影远去,勾起了嘴角。起身来到案前,缓缓展开案上姑母的诗集,韦绳已经松动。我抽出最里头一根竹简,早就被我磨得锋利无比。

  血从心口处喷洒出来,像一道暗红的泉,迷了我的眼睛。我没有感觉疼痛,只有视线逐渐模糊,眼前像有一树桃花,开得轰轰烈烈。

  我突然很想大笑,我早就和那个丫头说过,我要想死,有谁拦得住?

  我终于摔倒在地,眼神已经涣散,连神智也在逐渐消逝……往事一幕幕在我脑海里盘旋,还有无数嘈杂的声音,我试图去看去听,但不能……直到一切变成空白,归于平静,只有一个熟悉声音还在我耳畔回响:“桃华,你要好好的,你要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