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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唤醒(1 / 2)

第十八章 唤醒

红河县迤萨医院。

我一直等候在急诊室门口,急诊室的门开了,阿玥被从急诊室里推了出来。我和医生一起把阿玥推进了病房,阿玥被各种仪器、针管,绷带裹在一起,仿佛是试验室里的一个试验品,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我对医生说,医生,请问你阿玥的病情怎么样?她什么时候可以好起来?

医生说:这个,这个不好说,我们已经尽力了。

我问医生说:已经尽力了是什么意思?

医生说:尽力了的意思是或许她明天就醒来了,或许她永远不会醒来了,因为她的脑部受伤特别的厉害,以我们现在的技术来说,只能看运气了。

我抓住医生说:不行,不可以,她不能死,你们的技术不行,可以送到省里的医院,或者送到北京。

医生说:来不及了,我们已经耽误了最好的治疗时间,以病人现在的程度,就是送到火星恐怕也来不及了。

我对医生说:阿玥她不能死,我求你了医生,请你一定要她活过来。

医生说,病人家属,请你冷静一点,治病救人是我们医生的本份和职责,我们是真的尽力了。

阿索在这时冲了进来,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对阿索说:阿玥没有了,我对不起你,我真的不想这样,只要阿玥能醒过来,我可以替她去死。

阿索摸摸我的身体说: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我对阿索说,我没事,是阿玥帮我挡在了泥石流的前面。

阿索说,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我对阿索说,什么我没事就好,可阿玥没了。

阿索流着泪对床上的阿玥说,阿玥,都是哥哥害了你,都是哥哥害了你,本来是应该哥哥去死的。

医生说:你们哭什么嘛?我说阿玥死了吗?她这是由于脑部严重损伤造成的暂时性休眠状态,并不是生命迹象的死亡,说不定明天就醒过来了,当然,也可能永远都醒不来了。

我对医生说:你这不是废话吗?永远醒不来跟死有什么区别?

医生说,这当然有区别,休眠和死亡是两个本质上完全不同的概念。我们耐心地等等吧,说不定奇迹就发生了呢?

我对医生说:这个奇迹的概率有多大?

医生说,这个嘛?这个我就不敢说了。

我对病床上的阿玥说:我应该说出来,阿玥,我应该说出来,我应该告诉你,我爱你。现在有什么用呢?现在说出来有什么呢?

阿索对我说:你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守着阿玥。

我对阿索说:不,我必须在这里,阿玥一天不醒来,我就一天不离开这里。

阿索没有再阻拦我,我们俩个人守在病房里,看着病床上一点声息都没有的阿玥,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的流着,昨天还好好的一个人,现在却没有了一点声音,还是在昨天,在通往撒玛坝的路上,路过了开满樱花的樱花谷,几十里路的樱花像是天堂的路径,山风吹过,满天的樱花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那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风景,我们骑着马在飘荡的樱花丛中走过,阿玥伸手去接天空中落下来的樱花,并唱起了奕车人的歌谣,但我一句也没有听懂,只是感觉阿玥的声音好像是从天堂飘落下来。

我对阿玥说:好是好听,可一句也没有听懂。

阿玥说歌词的意思是:

春风唤醒万物

爱唤醒死亡

信仰唤醒良知

你唤醒我

看着病床上的阿玥,昨天的歌谣好像是一种暗示,“你唤醒我”,我能唤醒阿玥吗?我不知道。

我在想,一个人为了保护你,愿意为你去死,这算是什么样的爱呢?对阿玥的这种一见钟情算不算是爱情呢?

如果不是遇见阿玥,我不会相信世间有什么爱情。

我虽然没有真正的爱过一个人,但我却努力地去靠近过一个人。

叶赫娜和我从小学同学到高中,然后又从高中同学到大学。结果呢?我们还是形同路人。

就说我的父亲母亲吧,他们不是靠爱情活着的人。对他们而言,有高于爱情的东西在他们心里。我猜,这种东西在他们心里,叫做使命。

我从来不敢相信世间有爱情这种东西。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敢相信。如果爱情真像日常生活那样简单,那么罗蜜欧和朱丽叶,还有梁山伯和祝英台,以及白素贞和许仙等,这些故事不会被人们世代传唱。就像人的身体需要什么的时候,会向你的思想发出需求信号。爱情也大概是这样。但需要和必须是两回事。人们的饥饿没有粮食不行,因为粮食是必须。但如果没有肉食是可以的。没有肉食吃,人们不会死掉。所以,爱情就像是肉食,是身体的一种需要,但不是必须。因此,人们的生活只要有粮食就足够了,如果再有一点肉食,那么就是一种奢侈了。

我的外婆曾经自以为有了最好的爱情。可我的外婆和我的外公在美国生活的时候,我的白发苍苍的六十多岁的外公向我的白发苍苍的外婆提出了离婚。我的外公重新娶了一个二十岁的美国女孩。说起来就像是一个笑话。当然,我的作为核物理学家的外公有能力养活一个二十岁的美国女孩,但他摧毁了一个人对爱情的信仰。那年被抛弃的我的外婆作为一个搞艺术的人在美国根本就生活不下去。在之前,她是靠爱情养活。爱情没有了,她在资本主义的美国无法生活下去。就是说我的外婆回到国内后,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才又重新开始生活,凭她自己的努力成为国家音乐学院的终身教授。这像是一个传奇吧。不是,它不是传奇,是生活。

因此,在这个世上,谁要相信什么爱情,那么他一定是这个世上的白痴。生活现实得比玻璃还透明,爱情残酷得我们都不敢相信。如果叶赫娜知道我不是一个工人家庭的孩子,而是一个有神秘背景的人,那么,她会把她的未来寄托给我,反之,我们之间就仅仅是同学而已,平行但不会有交集。因此,世上的爱情是什么,是彼此对彼此作出充分估价的一次对等的交易。注意,是一次,而不是一次性。一次性是以后没有了,一次是以后说不清还有多少次交易。这也就是我知道叶赫娜的心之后,再也不想未来。世间有几个女孩敢飞蛾扑火一样的投向爱情,以烧灼自己而成全对方?至少我没有遇到。

如果说世上有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那就是所谓爱情。我也不敢说,在迤萨遇到的阿玥就是爱情。在我走进迤萨之前,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彼此的存在。但我为什么在看见男孩子包围她的时候,我就拚了命的上去?为什么在泥石流塌方冲向我的时候,她会以她的身体挡在我的前面?如果换作是叶赫娜,她会舍命的保护我吗?可以肯定,叶赫娜不会。

那还是读初三的时候。叶赫娜在回家的路上,被几个小混混围住了。那是一个残阳如血的黄昏,几个小混混的围攻地点是动了心思的,基本上没有往来的人,偶尔走过一个两个人,也是不愿给自己惹事的人。这几个小混混就是几只饥饿的狼,都怪叶赫娜的裙子太短,如果她不是穿超短裙,也不会吊起几个小混混的不顾一切。叶赫娜的裙子又短,他们几乎是像剥一条鱼似的把叶赫娜剥光了,那时候,我躲在黄昏的墙角,我数了一下,是比我高的五个男孩子,我冲上去的话,肯定是找死,几个小混混撕裂的不是叶赫娜,而是我。硬拚是不行的,于是我拿出口袋中的哨子拚命地吹响,并大吼,喊道,说:“杀人了,警察来了,警察来了。”这一惊,几个小混混就跑,转眼就没了踪影。几个爱管闲事的北京大妈和我一起冲到了事发现场。我背向叶赫娜的身体把我的衣裳递给了叶赫娜。

北京大妈问我说:“你们是同学吗?”

我回答说:“是的。”

北京大妈说:“你们要结伴走。就不会发生什么事了。好在没发生什么事情。养个闺女操心啦。怎么会有还这么大的胆子,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走到黄昏的墙角,我对叶赫娜说:“你转过身去,我把裤子借给你,如果你围着我的衣服回去,你家里人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肯定会急死。”

我把裤子脱下递给叶赫娜,把叶赫娜送到了家门口。我自己只穿了一条短裤。那既不是北京的夏天,也不是北京的秋天,而是北京深冬的一个黄昏。从救她到送她到家门口,然后我离开,叶赫娜没有说过一句话。

我以为她是被吓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