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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燕于飞(1 / 2)





  我懂。公主继续说着。我们的事叫人知道了,在朝野算作大丑闻。落进心怀不古的人手里,是个要挟的把柄。叫正人君子知道了,也要谴责你我无德,劝说你我斩断不伦之情。若是公之于众,就更危险,废太子贤的事就是前车之鉴。所以分开再好不过,对不对?

  婉微微皱了皱眉,她想问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初次分离的月夜,那清冷的月色洒在她的肩头,痛彻心扉。多少年过去了,公主似乎一点都没变,还是那般轻易就让她疼痛起来。可这又怎么能怪她呢,该怪谁,婉儿自己也说不清楚。

  太平没有看婉儿,也未曾察觉婉儿的不悦。说完那番话以后,她心中的纠结矛盾没有减少,反而一层层堆积起来,愈演愈烈。

  她不知道自己在期望什么。期望婉儿抛下一切,热烈地爱着她,带她去海角天涯么?那样的话,那人就不是婉儿了,真正的婉儿不会这么做。真正的婉儿肩上背负太多沉重,心中承载太多无奈。也正是这个婉儿,让她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这是一道无解的题。与其去寻找不存在的答案,不如好好珍惜当下,珍惜此时此刻。

  婉儿为她拉上衣袖,系上束带,理好领口。

  “我不回去了。”婉儿才弄好,她就噘嘴嘟囔起来,“现在回去公主府,谁来帮我上药。”

  “你不是有夫君——”

  她伸手摁住婉儿的嘴:“信不信,要是再提他,我跟你急。”

  “婉儿,你不准赶我回去。没人帮我搽药,你就不心疼。”她小声嘀咕。

  “这几日,不赶你回去。”婉儿拿起她的手,指节交入指缝,侧头看她,眼波温柔。

  “公主府已经去过信了,说陛下留你宫里住几日。但也不能待太久,你身子好些了就回去,知道么。一个大活人,我怎么藏的住,能藏几日呢。留在这里越久,就越危险,到时候陛下的良苦用心毁于一旦,你这苦都白受了。”

  “婉儿,我想叫你把我藏起来。真的。”她去寻婉儿的目光,话语那样诚恳。

  永远藏起来。

  “又说什么胡话。”婉儿嗔怪道。

  “我答应做你的仇人,答应过几日就回公主府去,胡思乱想一下都不行么?”

  “行,当然可以。”婉儿笑了一下。转回头时,公主看着她的侧颜,瞥见睫毛弯弯,上边隐约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

  彼此在身边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异常快。入夜以后,婉儿躺在身侧,公主凑近依偎着她。许久没有这样的时刻,依稀仿佛回到了十几岁,每日能够相见、相依、相触。她觉得那是一生中最好的时光了,婉儿为她读诗,她捧脸静静地听。那时,哪里会想见如今的光景。

  当时只道是寻常。

  “婉儿,你陪我说说话嘛,”她推推身边的人,“我睡不着。”

  “婉儿?”她问,“睡着了么?”

  枕边人揉了揉惺忪睡眼,将她揽入怀中,头侧去倚她的肩。

  “嗯,你说,我听着。”

  “婉儿,今日你说了那么多,我才发觉这些事,真不如我想得那般简单。你在阿娘身边做事快二十年,我却只有三四年的历练。以为自己不错的,却仍处处走错,要学的还是太多。婉儿,你教教我好不好?你教会了我,我就能真正保护你。就能用时间证明,我值得你的爱……”

  “政坛,不是那么好玩的,”婉儿挪了挪身子,更贴近她一点,“你说,陛下下这么大一盘棋,谋篇布局,究竟花了多少心思?”

  “多少心思?”她一顿,回首,眼眸倒映出月色,“我猜啊,阿娘没花多少心思。她是天生的帝王。”

  婉儿移了移脑袋,发丝蹭过她的面颊。她们对面躺在一起,肌肤贴在一起。

  “陛下也许是,但我等常人,却难以望其项背。这次的事,给你我都是个教训。最初是我不对,我太莽撞,不该在那次宴会上惹怒武家人,让他们盯上你。其实,我自认也不是鲁莽的人,可一牵扯到你,总也清醒不来一般。我的错,本就该自己承担,这道墨痕也不冤。你呢,以为你能救我,能保护我,其实真到了那时候,谁都救不了我。我对公主也一样。那些所谓‘牺牲’,大多是自我感动,自作聪明。在这里,没谁救得了谁……”

  “婉儿!我让你教我,你倒好,上来就教训我。”说着责怪的话,却似撒娇一般,“既然你这么喜欢教训我,我也要问问你。陛下对我说,李哲这家伙曾经强迫你。这事是真的么,你怎么没告诉我。”

  婉儿拥她的手臂微微一颤:“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你不准这么说!”她低头咬了一下婉儿的耳朵。婉儿轻轻叫了一声,仰头看她,眼神似是有些幽怨。这下,终于把她弄醒了。

  “婉儿,我不会离开,我不要再离开你了。”

  “我知道,我也不想分开,也想就这样抱着你。”她说,“只是于我而言,世上有太多太多的事,比和你好好在一起更重要。我不能,也不会为你放下。这样说,你不会伤心吧?”

  “不能放下,那就不要放下。”太平回答,“说不准,我爱的就是你心怀天下的样子。”

  也许这就是我们不同。我的眼里从来只有你。为你而生,为你而活,为你而痛,为你而死。你是圣人,心怀天下,我是小人,那颗心太狭隘了,只容得下你。我甘愿做小人,只要有你。

  “我不是圣人,从来不是。尤其在你面前。”婉儿说。

  “月儿,你这样生来热烈的人,一定要懂得一件事——永远不要爱另一个人,超过爱你自己。婉儿,就更不值得你这样做。”

  “又唠唠叨叨这些大道理,我才不听你的呢。我可是公主,骄横跋扈,任性使气,不听话的。”她嘟囔着,声音小下去。

  你不值得,这世上,就不会有人值得。

  “月儿,你不能这样。不能像儿时那样只顾吟诗作赋,风花雪月。你一定也有许多东西,比我重要许多。你是一国公主,代表着大周□□气象,不可以随心所欲。”

  “公主,不就是该娇纵任性的么?”

  这就是□□气象,这就是□□公主。她想把你从天下人那里抢过来。她自私地想占有你。她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爱你。她想和你在众人面前牵手。她想嫁给你。

  “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婉儿说。

  这句威胁语气太弱,任谁听来,都称不上是威胁。太平却还是软下去,低头乖乖闭上嘴,不再说话了。

  “你呀,吓唬司狱的时候神气得很,把书韵拎出去时又厉害得很。人前有模有样的,现在怎么倒成了这般,真是受不了。”她笑了起来,笑得很甜,很美。

  太平也憋不住笑了。

  笨蛋。当然是因为……你是我很特别的人。很特别。她说。

  俩人都没有再说话,空气静默了片刻。似乎都在享受这难得的温情。

  “婉儿,你说天下重要,那么,天下究竟是什么呢?”过一会儿,她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