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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死了吧(1 / 2)





  那一年新罗的使臣来了洛阳。杨坚和李世民数次征讨都没能奈何的高句丽,自从名将刘仁轨平定百济,被两面夹攻打得落花流水。高句丽倒台了,旁边不安分的新罗不得不安分下来。安分,就是承认他是大唐的藩属,就是来信称臣,再进贡上一些稀罕物件。

  新罗的使臣是个奇人,官话说得不错,晓得很多怪事儿,还会作诗说笑话儿。这样的使臣少见的很,在官员中很吃得开。于是,他本人被当做一件稀罕物什,屡屡被达官贵人邀请赴宴,当做助兴的玩具。名声终于传开之后,他被邀请去了皇家的家宴,莫大的荣耀。

  深秋了,枯枝末端挂着最后摇摇欲坠的黄叶。风卷过,那片叶子犹豫着要不要去找他地面上的兄弟。他好像在挣扎,却又明白那里是他的宿命,注定无法摆脱的。

  “婉儿,你当真不去看看?”太平伸手接住那篇落叶。它摆脱了宿命,如果人也能这样该有多好。她把这片落叶递给婉儿,婉儿接过,解开装书卷的锦袋,把银杏叶放了进去。像一片扇子一样的银杏叶。秋天为什么要有扇子。多么不合时宜。

  “今日你与天后都去赴宴,好容易得空,我该回去陪陪母亲。好久没见母亲了。”她说。

  太平没再说什么。良久,微微点头:“那你好好陪她。”

  婉儿起身的时候,衣袍轻轻摆动,就像她无数次梦到的那样。她忽然遏制不住自己,抱住那个人,一下压到墙上,鼻子蹭进衣领,咬她的锁骨。那啃咬有些粗鲁,带着几分埋怨的意味。或许还有些不甘。那是一种陌生的感觉,曾经的一切碰触,从未让她产生这种感觉。婉儿没有动,任凭她做什么。

  “月儿——”她生出愧疚感。

  听到这一声唤,太平放开了她。就轻易放开了她。给她理好衣领,仰头对她笑,笑出两颗小虎牙。

  “快去吧。天气冷了,记得给夫人添几件衣服。你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

  婉儿于是走了,太平也再没抬头看她。

  家宴开在绮云殿,久病卧床的李治也过来了,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他眼睛看不清了,要人扶着,给他的坐榻安上凭几。

  贤太子衣冠楚楚,锦袍绣着麒麟,束发于脑后,一丝不苟。腰间配着香囊美玉,足蹬长靴,眉眼英武,尽显帝王之气。他和兄弟们谈笑风生,时不时点头扬手,宫人便斟上热茶。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李贤了。

  回光返照。太平脑海里忽然冒出这个词。

  家宴的氛围很好,那个新罗的使臣果然是个善说话的,更擅长宣酒令。几轮下来,众人都有了些醉意。太平看向李贤,他却仍然是那幅泰然自若的样子。仿佛滴酒未沾一般。那使臣见状,开口讲起了新罗地界的奇闻异事,言语间奉承大唐,说得大家都有些飘飘然。

  一个小奴从后边上来,绕到李贤身后边,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谁都没有在意,太平却眼尖看见了。她看见李贤听了小奴的话,镇定地起身,从容说自己不胜酒力,要先行回去休息。天后挽留他,他谢过,说今日的确乏了,下回再与家人饮个尽兴。语毕告辞离开。

  那新罗人有意思得很,李贤走后,他三言两语又托起了氛围,谁也没觉得少些什么缺些什么。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那人说:

  “我们是小国,比不得大唐气象万千。不过小国也有小国的奇闻轶事。现在新罗的王世子,曾经娶过一任王世子妃,荒唐得很。她与王世子感情淡漠,没有自己的孩子,还嫉妒其他的妃嫔有孩子。后来,她骗王上和王后,说自己怀了孕,王上高兴极了,专门送她去别宫休养。没想到空欢喜一场。”

  “还有这样的人?这女人怕是蠢吧。”英王李哲笑得不屑极了。

  “也许是延续香火的压力太大,也许是女人的好胜心,才让她做出如此糊涂的事情吧。”李轮在一旁拈了酒杯,说道。

  “不仅如此,”新罗人说,“那王世子妃在别宫休养时,居然看上了一个宫女。[r1] 她啊,仗着自己是王世子妃,逼迫那个宫女为自己侍寝。一个女人家,这样子做事,是不是荒唐极了,无耻极了?”

  太平听了这话,抬起头,装作不在意地四处张望一下。她看见家人们纷纷点头附和,说这王世子妃实在是不像话,是该废掉。连一向温和的四哥哥李轮也摇头:“的确做得过分了。”

  太平想说一句什么[r2] ,硬生生憋回去。不该说。不该说。

  那边婉儿提着灯,亦步亦趋向着居所走去。秋风一阵吹过,她打了个哆嗦,加快脚步。看着居所那里灯还亮着,门也虚掩着,心下生出一丝疑惑。她灭了灯,掸掸身上,开门进去。

  郑氏坐在那里,闭着眼。烛火在书案上忽明忽暗,照着脸色明明灭灭。

  “阿娘,你怎么穿的这么少?当心冻着。”婉儿赶紧脱了外衣给母亲披上。

  “阿娘?”

  郑氏还是闭着眼不动。

  “阿娘!你怎么了?”她跪坐在母亲身边,探过身子关切地问道。

  “婉儿。”郑氏声音嘶哑低沉,“婉儿,这些天你不回来,都做了些什么?”

  “我——我在政务殿事务繁忙,太晚回来怕打搅母亲,时常在那里歇息。”她心下飞快想了一遍,没有说谎,也没有把真话全说出来。

  “就这些?”

  婉儿从未见过母亲这样,也从未听过她这样说话。她顿时有些慌乱。母亲知道了?她知道多少?她可能知道多少?

  “阿娘——”她说。她心里乱极了,这事情突如其来,根本没给她思索的机会。她没想好要不要说,更没想好这样会不会伤害太平。她没想好母亲知道了会怎样,她会面对什么。于是她哽住了,慢慢地理清思绪,却发现那一团乱麻无从下手。